冯异岑彭贾复
冯异字公孙,颍川父城人也。
好读书,能《左氏春秋》、《孙子兵法》。
汉兵起,异以郡掾监五县,与父城长苗萌共城守,为王莽拒汉。
光武略地颍川,攻父城不下,屯兵巾车乡。
异间出行属县,为汉兵所执。
时异从兄孝及同郡丁綝、吕晏,并从光武,因共荐异,得召见。
异曰:"异一夫之用,不足为强弱。 有老母在城中,愿归据五城,以效功报德。"
光武曰:"善。"
异归,谓苗萌曰:"今诸将皆壮士屈起,多暴横,独有刘将军所到不虏掠。 观其言语举止,非庸人也,可以归身。"
苗萌曰:"死生同命,敬从子计。"
光武南还宛,更始诸将攻父城者前后十余辈,异坚守不下;及光武为司隶校尉,道经父城,异等即开门奉牛、酒迎。
光武署异为主簿,苗萌为从事。
异因荐邑子铫期、叔寿、段建、左隆等,光武皆以为椽史,以至洛阳。
更始数欲遣光武徇河北,诸将皆以为不可。
是时,左丞相曹竟子诩为尚书,父子用事,异劝光武厚结纳之。
及度河北,诩有力焉。
自伯升之败,光武不敢显其悲戚,每独居,辄不御酒肉,枕席有涕泣处。
异独叩头宽譬哀情。
光武止之曰:"卿勿妄言。"
异复因间进说曰:"天下同苦王氏,思汉久矣。 今更始诸将从横暴虐,所至虏掠,百姓失望,无所依载。 今公专命方面,施行恩德。 夫有桀、纣之乱,乃见汤、武之功;人久饥渴,是为充饱。 宜急分遣官属,徇行郡县,理冤结,布惠泽。"
光武纳之。
至邯郸,遣异与铫期乘传抚循属县,录囚徒,存鳏寡,亡命自诣者除其罪,阴条二千石长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。
及王郎起,光武自蓟东南驰,晨夜草舍,至饶阳无蒌亭。
时天寒烈,众皆饥疲,异上豆粥。
明旦,光武谓诸将曰:"昨得公孙豆粥,饥寒俱解"及至南宫,遇大风雨,光武引车入道傍空舍,异抱薪,邓禹热火,光武对灶燎衣。
异复进麦饭菟肩。
因复度C664沱河至信都,使异别收河间兵。
还,拜偏将军。
从破王郎,封应侯。
异为人谦退不伐,行与诸将相逢,辄引车避道。
进止皆有表识,军中号为整齐。
每所止舍,诸将并坐论功,异常独屏树下,军中号曰"大树将军"。
及破邯郸,乃更部分诸将,各有配隶。
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,光武以此多之。
别击破铁胫于北平,又降匈奴于林B230顿王,因从平河北。
时,更始遣舞阴王李轶、廪丘王田立、大司马朱鲔、白虎公陈侨将兵号三十万,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。
光武将北徇燕、赵,以魏郡、河内独不逢兵,而城邑宗,仓廪实,乃拜寇恂为河内太守,异为孟津将军,统二郡军河上,与恂合执,以拒朱鲔等。
异乃遗李轶书曰:"愚闻明镜所以照形,往事所以知今。 昔微子去殷而入周,项伯畔楚而归汉。 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,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。 彼皆畏天知命,睹存亡之符,见废兴之事,故能成功于一时,垂业于万世也。 苟令长安尚可扶助,延期岁月,疏不间亲,远不逾近,季文岂能居一隅哉?今长安坏乱,赤眉临郊,王侯构难。 大臣乖离,纲纪已绝,四方分崩,异姓并起,是故萧王跋涉霜雪,经营河北。 方今英俟云集,百姓风靡,虽邠歧慕周,不足以喻。 季文诚能觉悟成败,亟定大计,论功古人,转祸为福,在此时矣。 如猛将长驱,严兵围城,虽有悔恨,亦无及已。"
初,轶与光武首结谋约,加相亲爱,及更始立,反共陷伯升。
虽知长安已危,欲降又不自安。
乃报异书曰:"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,结死生之约,同荣枯之计。 今轶守洛阳,将军镇孟津,俱据机轴,千载一会,思成断金。 惟深达萧王,愿进愚策,以佐国安人。"
轶自通书之后,不复与异争锋,故异因此得北攻天井关,拔上党两城,又南下河南成皋已东十三县,及诸屯集,皆平之,降者十余万。
武勃将万余人攻诸畔者,异引军度河,与勃战于士乡下,大破斩勃,获首五千余级,轶又闭门不救。
异见其信效,具以奏闻。
光武故宣露轶书,令朱鲔知之。
鲔怒,遂使人刺杀轶。
由是城中乖离,多有降者。
鲔乃遣讨难将军苏茂将数万人攻温,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以缀异。
异遣校尉护军将兵,与寇恂合击茂,破之。
异因度河击鲔,鲔走;异追至洛阳,环城一匝而归。
移檄上伏,诸将皆入贺,并劝光武即帝位。
光武乃召异诣鄗,问四方动静。
异曰:"三王反畔,更始败亡,天下无主,宗庙之忧,在于大王。 宜从众议,上为社稷,下为百姓。"
光武曰:"我昨夜梦乘赤龙上天,觉悟,心中动悸"异因下席再拜贺曰:"此天命发于精神。 心中动悸,大王重慎之性也。"
异遂与诸将军议上尊号。
建武二年春,定封异阳夏侯。
引击阳翟贼严终、赵根,破之。
诏异归家上冢,使太中大夫赍牛、酒,令二百里内太守、都尉已下及宗族会焉。
时,赤眉、延岑暴乱三辅,郡县大姓各拥兵众,大司徒邓禹不能定,乃遣异代禹讨之。
车驾送至河南,赐以乘舆七尺具剑。
敕异曰:"三辅遭王莽、更始之乱,重以赤眉、延岑之酷,元元涂炭,无所依诉。 今之征伐,非必略地屠城,要在平定安集之耳。 诸将非不健斗,然好虏掠。 卿本能御吏士,念自修敕,无为郡县所苦。"
异顿首受命,引而西,所至皆布威信。
弘农群盗称将军者十余辈,皆率众降异。
异与赤眉遇于华阴,相拒六十余日,战数十合,降其将刘始、王宣等五千余人。
三年春,遣使者即拜异为征西大将军。
会邓禹率车骑将军邓弘等引归,与异相遇,禹、弘要异共攻赤眉。
异曰:"异与贼相拒且数十日,虽屡获雄将,余众尚多,可稍以恩信倾诱,难卒用兵破也。 上今使诸将屯黾池要其东,而异击其西,一举取之,此万成计也。"
禹、弘不从。
弘遂大战移日,赤眉阳败,弃辎重走。
车皆载土,以豆覆其上,兵士饥,争取之。
赤眉引还击弘,弘军溃乱。
异与禹合兵救之,赤眉小却。
异以士卒饥倦,可且休,禹不听,复战,大为所败,死伤者三千余人。
禹得脱归宜阳。
异弃马步走上回谿阪,与麾下数人归营。
复坚壁,收其散卒,招集诸营保数万人,与贼约期会战。
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,伏于道侧。
旦日,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,异裁出兵以救之。
贼见势弱,遂悉众攻异,异乃纵兵大战。
日昃,贼气衰,伏兵卒起,衣服相乱,赤眉不复识别,众遂惊溃。
追击,大破于崤底,降男女八万人。
余众尚十余万,东走宜阳降。
玺书劳异曰:"赤眉破平,士吏劳苦,始虽垂翅回谿,终能奋翼黾池,可谓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。 方论功赏,以答大勋。"
时,赤眉虽降,众寇犹盛:延岑据蓝田,王歆据下邽,芳丹据新丰,蒋震据霸陵,张邯据长安,公孙守据长陵,杨周据谷口,吕鲔据陈仓,角闳据汧,骆延据E441B748,任良据鄠,汝章据槐里,各称将军,拥兵多者万余,少者数千人,转相攻击。
异且战且行,屯军上林苑中。
延岑既破赤眉,自称武安王,拜置牧守,欲据关中,引张邯、任良共攻异。
异击破之,斩首千余级,诸营保守附岑者皆来降归异。
岑走攻析,异遣复汉将军邓晔、辅汉将军于匡要击岑,大破之,隆其将苏臣等八千余人。
岑遂自武关走南阳。
时,百姓饥饿,人相食,黄金一斤易豆五升。
道路断隔,委输不至,军士委以果实为粮。
诏拜南阳赵匡为右扶风,将兵助异,并送缣谷,军中皆称万岁。
异兵食渐盛,乃稍诛击豪杰不从令者,褒赏降附有功劳者,悉遣其渠帅诣京师,散其众归本业。
威行关中,惟吕鲔、张邯、蒋震遣使降蜀,其余悉平。
明年,公孙述遣将程焉,将数万人就吕鲔出屯陈仓。
异与赵匡迎击,大破之,焉退走汉川。
异追战于箕谷,复破之,还击破吕鲔,营保降者甚众。
其后蜀复数遣将间出,异辄摧挫之。
怀来百姓,申理枉结,出入三岁,上林成都。
异自以久在外,不自安,上书思慕阙廷,愿亲帷幄,帝不许。
后人有章言异专制关中,斩长安令,威权至重,百姓归心,号为"咸阳王"。
帝使以章示异。
异惶惧,上书谢曰:"臣本诸生,遭遇受命之会,充备行伍,过蒙恩私,位大将,爵通侯,受任方面,以立微功,皆自国家谋虑,愚臣无所能及。 臣伏自思惟:以诏敕战攻,每辄如意;时以私心断决,未尝不有悔。 国家独见之明,久而益远,乃知'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'。 当兵革始起,扰攘之时,豪杰竞逐,迷惑千数。 臣以遭遇,托身圣明,在倾危混淆之中,尚不敢过差,而况天下平定,上尊下卑,而臣爵位所蒙,巍巍不测乎?诚冀以谨敕,遂自终始。 见所示臣章,战栗怖惧。 伏念明主知臣愚性,固敢因缘自陈。"
诏报曰:"将军之于国家,义为君臣,恩犹父子。 何嫌何疑,而有惧意?"
六年春,异朝京师。
引见,帝谓公卿曰:"是我起兵时主簿也。 为吾披荆棘,定关中。"
既罢,使中黄门赐以珍宝、衣服、钱、帛。
诏曰:"仓卒无蒌亭豆粥,C664沱河麦饭,厚意久不报。"
异稽首谢曰:"臣闻管仲谓桓公曰:'愿君无忘射钩,臣无忘槛车。 '齐国赖之。 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,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。"
后数引宴见,定议图蜀,留十余日,令异妻子随异还西。
夏,遣诸将上陇,为隗嚣所败,乃诏异军栒邑。
未及至,隗嚣乘胜使其将王元、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,因分遣巡取栒邑。
异即驰兵,欲先据之。
诸将皆曰:"虏兵盛而新乘胜,不可与争,宜止军便地,徐思方略。"
异曰:"虏兵临境,忸忕小利,遂欲深入。 若得栒邑,三辅动摇,是吾忧也。 夫'攻者不足,守者有余'。 今先据城,以逸待劳,非所以争也。"
潜往闭城,偃旗鼓。
行巡不足,驰赴之。
异乘其不意。
卒击鼓建旗而出。
巡军惊乱奔走,追击数十里,大破之。
祭遵亦破王元于汧。
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,悉畔隗嚣降。
异上书言状,不敢自伐。
诸将或欲分其功,帝患之。
乃下玺书曰:"制诏大司马,虎牙、建威、汉忠、捕虏、武威将军:虏兵猥下,三辅惊恐。 栒邑危亡,在于旦夕。 北地营保,按兵观望。 今偏城获全,虏兵挫折,使耿定之属,复念君臣之义。 征西功若丘山,犹自以为不足。 孟之反奔而殿,亦何异哉?今遣太中大夫赐征西吏士死伤者医药、棺敛,大司马已下亲吊死问疾,以崇谦让。"
于是使异进军义渠,并领北地太守事。
青山胡率万余人降异。
异又击卢芳将贾览、匈奴薁鞬日逐王,破之。
上郡、安定皆降,异复领安定太守事。
九年春,祭遵卒,诏异守征虏将军,并将其营。
及隗嚣死,其将王元、周宗等复立嚣子纯,犹总兵据冀,公孙述遣将赵匡等救之,帝复令异行天水太守事。
攻匡等且一年,皆斩之。
诸将共攻冀,不能拔,欲且还休兵,异固持不动,常为众军锋。
明年夏,与诸将攻落门,未拔,病发,薨于军,谥曰节侯。
长子彰嗣。
明年,帝思异功,复封彰弟为析乡侯。
十三年,更封彰东缗侯,食三县。
永平中,徙封平乡侯。
彰卒,子普嗣,有罪,国除。
永初六年,安帝下诏曰:"夫仁不遗亲,义不忘劳,兴灭继绝,善善及子孙,古之典也。 昔我光武受命中兴,恢弘圣绪,横被四表,昭假上下,光耀万世,祉祚流衍,垂于罔极。 予末小子,夙夜永思,追惟勋烈,披图案籍,建武元功二十八将,佐命虎臣,谶记有征。 盖萧、曹绍封,传继于今;况此未远,而或至乏祀,朕其愍之。 其条二十八将无嗣绝世,若犯罪夺国,其子孙应当统后者,分别署状上。 将及景风,章叙旧德,显兹遗功焉。"
于是绍封普子晨为平乡侯。
明年,二十八将绝国者,皆绍封焉。
岑彭字君然,南阳棘阳人也。
王莽时,守本县长。
汉兵起,攻拔棘阳,彭将家属奔前队大夫甄阜。
阜怒彭不能固守,拘彭母妻,令效功自衬。
彭将宾客战斗甚力。
及甄阜死,彭被创,亡归宛,与前队贰严说共城守。
汉兵攻之数月,城中粮尽,人相食,彭乃与说举城降。
诸将欲诛之,大司徒伯升曰:"彭,郡之大吏,执心坚守,是其节也。 今举大事,当表义士,不如封之,以劝其后。"
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,令属伯升。
及伯升遇害,彭复为大司马朱鲔校尉,从鲔击王莽杨州牧李圣,杀之,定淮阳城。
鲔荐彭为淮阳都尉。
更始遣立威王张B421与将军徭伟镇淮阳。
伟反,击走B421。
彭引兵攻伟,破之。
迁颍川太守。
会舂陵刘茂起兵,略下颍川,彭不得之官,乃与麾下数百人从河内太守邑人韩歆。
会光武徇河内,歆议欲城守,彭止不听。
既而光武至怀,歆迫急迎降。
光武知其谋,大怒,收歆置鼓下,将斩之。
召见彭,彭因进说曰:"今赤眉入关,更始危殆,权臣放纵,矫称诏制,道路阻塞,四方蜂起,群雄竞逐,百姓无所归命。 窃闻大王平河北,开王业,此诚皇天祐汉,士人之福也。 彭幸蒙司徒公所见全济,未有报德,旋被祸难,永恨于心。 今复遭遇,愿出身自效。"
光武深接纳之。
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,可以为用。
乃贳歆,以为邓禹军师。
更始大将军吕植将兵屯淇园,彭说降之,于是拜彭为刺奸大将军,使督察众营,授以常所持节,从平河北。
光武即位,拜彭廷尉,归德侯如故,行大将军事。
与大司马吴汉,大司空王梁,建义大将军朱祐,右将军万脩,执金吾贾复,骁骑将军刘植,杨化将军坚镡,积射将军侯进,偏将军冯异、祭遵、王霸等,围洛阳数月。
朱鲔等坚守不肯下。
帝以彭尝为鲔校尉,令往说之。
鲔在城上,彭在城下,相劳苦欢语如平生。
彭因曰:"彭往者得执鞭侍从,蒙荐举拔擢,常思有以报恩。 今赤眉已得长安,更始为三王所反,皇帝受命,平定燕、赵,尽有幽、冀之地,百姓归心,贤俊云集,亲率大兵,来攻洛阳。 天下之事,逝其去矣。 公虽婴城固守,将何待乎?"鲔曰:"大司徒被害时,鲔与其谋,又谏更始无遣萧王北伐,诚自知罪深。"
彭还,具言于帝。
帝曰:"夫建大事者,不忌小怨。 鲔今若降,官爵可保,况诛罚乎?河水在此,吾不食言。"
彭复往告鲔,鲔从城上下索曰:"必信,可乘此上。"
彭趣索欲上。
鲔见其诚,即许降。
后五日,鲔将轻骑诣彭。
顾敕诸部将曰:"坚守待我。 我若不还,诸君径将大兵上轘辕,归郾王。"
乃面缚,与彭俱诣河阳。
帝即解其缚,召见之,复令彭夜送鲔归城。
明旦,悉其众出降,拜鲔为平狄将军,封扶沟侯。
鲔,淮阳人,后为少府,传封累代。
建武二年,使彭击荆州,下ED77、叶等十余城。
是时,南方尤乱。
南郡人秦丰据黎丘,自称楚黎王,略十有二县;董讠斤起堵乡;许邯起杏;又,更始诸将各拥兵据南阳诸城。
帝遣吴汉伐之,汉军所过多侵暴。
时,破虏将军邓奉谒归新野,怒吴汉掠其乡里,遂反,击破汉军,获其辎重,屯据淯阳,与诸贼合从。
秋,彭破杏,降许邯,迁征南大将军。
复遣朱祐、贾复及建威大将军耿弇,汉忠将军王常,武威将军郭守,越骑将军刘宏,偏将军刘嘉、耿植等,与彭并力讨邓奉。
先击堵乡,而奉将万余人救董。
、奉皆南阳精兵,彭等攻之,连月不克。
三年夏,帝自将南征,至叶,董讠斤别将将数千人遮首,车骑不可得前。
彭奔击,大破之。
帝至堵阳,邓奉夜逃归淯阳,董讠斤降。
彭复与耿弇、贾复及积弩将军傅俊、骑都尉臧宫等从追邓奉于小长安,帝率诸将亲战,大破之。
奉迫急,乃降。
帝怜奉旧功臣,且衅起吴汉,欲全宥之。
彭与耿弇谏曰:"邓奉背恩反逆,暴师经年,致贾复伤痍,朱祐见获。 陛下既至,不知悔善,而亲在行陈,兵败乃降。 若不诛奉,无以惩恶。"
于是斩之。
奉者,西华侯邓晨之兄子也。
车驾引还,令彭率傅俊、臧宫、刘宏等三万余人南击秦丰,拔黄邮,丰与其大将蔡宏拒彭等于邓,数月不得进。
帝怪以让彭,彭惧,于是夜勒兵马,申令军中,使明旦西击山都。
乃缓所获虏,令得逃亡,归以告丰,丰即采其军西邀彭。
彭乃潜兵度沔水,击其将张杨于阿头山,大破之。
从川谷间伐木开道,直袭黎丘,击破诸屯兵。
丰闻大惊,驰归救之。
彭与诸将依东山为营,丰与蔡宏夜攻鼓,彭豫为之备,出兵逆击之,丰败走,追斩蔡宏。
更封彭为舞阴侯。
秦丰相赵京举宜城降,拜为成汉将军,与彭共围丰于黎丘。
时田戎拥众夷陵,闻秦丰被围,惧大兵方至,欲降。
而妻兄辛臣谏戎曰:"今四方豪杰各据郡国,洛阳地如掌耳,不如按甲以观其变。"
戎曰:"以秦王之强,犹为征南所围,岂况吾邪?降计决矣。"
四年春,戎乃留辛臣守夷陵,自将兵沿江溯沔止黎丘,刻期日当降,而辛臣于后盗戎珍宝,从间道先降于彭,而以书招戎。
戎疑必卖己,遂不敢降,百反与秦丰合,彭出兵攻戎,数月,大破之,其大将伍公诣彭降,戎亡归夷陵。
帝幸黎丘劳军,封彭吏士有功者百余人。
彭攻秦丰三岁,斩首九万余级,丰余兵裁千人,又城中食且尽。
帝以丰转弱,令朱祐代彭守之,使彭与傅俊南击田戎,大破之,遂拔夷陵,追至秭归。
戎与数十骑亡入蜀,尽获其妻子士众数万人。
彭以将伐蜀汉,而夹川谷少,水险难漕运,留威虏将军冯骏军江州,都尉田鸿军夷陵,领军李玄军夷道,自引兵还屯津乡,当荆州要会,喻告诸蛮夷,降者奏封其君长。
初,彭与交阯牧邓让厚善,与让书陈国家威德,又遣偏将军屈充移檄江南,班行诏命。
于是让与江夏太守侯登、武陵太守王堂、长沙相韩福、桂阳太守张隆、零陵太守田翕、苍梧太守杜穆、交耻太守锡光等,相率遣使贡献,悉封为列侯。
或遣子将兵助彭征伐。
于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。
六年冬,征彭诣京师,数召宴见,厚加赏赐。
复南还津乡,有诏过家上冢,大长称以朔望问太夫人起居。
八年,彭引兵从车驾破天水,与吴汉围隗嚣于西域。
时,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嚣,守上邽,帝留盖延、联BB32围之,而车驾东归。
敕彭书曰:"两城若下,便可将兵南击蜀虏。 人若不知足,既平陇,复望蜀。 每一发兵,头须为白。"
彭遂壅谷水灌西城,城未没丈余,嚣将行巡、周宗将蜀救兵到,嚣得出还冀。
汉军食尽,烧辎重,引兵下陇,延、弇亦相随而退。
嚣出兵尾击诸营,彭殿为后拒,故诸将能全师东归。
彭还津乡。
九年,公孙述遣其将任满、田戎、程汎,将数万人乘枋箄下江关,击破冯骏及田鸿、李玄等。
遂拔夷道、夷陵,据荆门、虎牙。
横江水起浮桥、斗楼,立欑柱绝水道,结营山上,以拒汉兵。
彭数攻之,不利,于是装直进楼船、冒突露桡数千艘。
十一年春,彭与吴汉及诛虏将军刘隆、辅威将军臧宫、骁骑将军刘歆,发南阳、武陵、南郡兵,又发桂阳、零陵、长沙委输棹卒,凡六万余人,骑五千匹,皆会荆门。
吴汉以三郡棹卒多费粮谷,欲罢之。
彭以蜀兵盛,不可遣,上书言状。
帝报彭曰:"大司马习用步骑,不晓水战,荆门之事,一由征南公为重而已。"
彭乃令军中募攻浮桥,先登者上赏。
于是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。
时天风狂急,奇船逆流而上,直冲浮桥,而欑柱钩不得去,奇等乘势殊死战,因飞炬焚之,风怒火盛,桥楼崩烧。
彭复悉军顺风并进,所向无前。
蜀兵大乱,溺死者数千人。
斩任满,生获程汎,而田戎亡保江州。
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,自率臧宫、刘歆长驱入江关,令军中无得虏掠。
所以,百姓皆奉牛、酒迎劳。
彭见诸耆老,为言大汉哀愍巴蜀久见虏役,故兴师远伐,以讨有罪,为人除害。
让不受其牛、酒。
百姓皆大喜悦,争开门降。
诏彭守益州牧,所下郡,辄行太守事。
彭到江州,以田戎食多,难卒拔,留冯骏守之,自引兵乘利直指垫江,攻破平曲,收其米数十万石。
公孙述使其将延岑、吕鲔、王元及其弟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,又遣将侯丹率二万余人拒黄石。
彭乃多张疑兵,使护军杨翕与臧宫拒延岑等,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,溯都江而上,袭击侯丹,大破之。
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余里,径拔武阳。
使精骑驰广都,去成都数十里,势若风雨,所至皆奔散。
初,述闻汉兵在平曲,故遣大兵逆之。
及彭至武阳,绕出延岑军后,蜀地震骇。
述大惊,以杖击地曰:"是何神也!"
彭所营地名彭亡,闻而恶之,欲徙,会日暮,蜀刺客诈为亡奴降,夜刺杀彭。
彭首破荆门,长驱武阳,持军整齐,秋豪无犯。
邛谷王任贵闻彭威信,数千里遣使迎降。
会彭已薨,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,谥曰壮侯。
蜀人怜之,为立庙武阳,岁时祠焉。
子遵嗣,徒封细阳侯。
十三年,帝思彭功,复封遵弟淮为谷阳侯。
遵永平中为屯骑校尉。
遵卒,子伉嗣。
伉卒,子杞嗣,元初三年,坐事失国。
建光元年,安帝复封杞细阳侯,顺帝时为光禄勋。
杞卒,子熙嗣,尚安帝妹涅阳长公主。
少为侍中、虎贲中郎将,朝廷多称其能。
迁魏郡太守,招聘隐逸,与参政事,无为而化。
视事二年,舆人歌之曰:"我有枳棘,岑君伐之。 我有蟊贼,岑君遏之。 狗吠不惊,足下生DA3E。 含哺鼓腹,焉知凶灾?我喜我生,独丁斯时。 美矣岑君,於戏休兹!"
熙卒,子福嗣,为黄门侍郎。
贾复字君文,南阳冠军人也。
少好学,习《尚书》。
事舞阴李生,李生奇之,谓门人曰:"贾君之容貌志气如此,而勤于学,将相之器也。"
王莽末,为县掾,迎盐河东,会遇盗贼,等比十余人皆放散其盐,复独完以还县,县中称其信。
时,下江、新市兵起,复亦聚众数百人于羽山,自号将军。
更始立,乃将其众归汉中王刘嘉,以为校尉。
复见更始政乱,诸将放纵,乃说嘉曰:"臣闻图尧、舜之事而不能至者,汤、武是也;图汤、武之事而不能至者,桓、文是也;图桓、文之事而不能至者,六国是也;定六国之规,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,亡六国是也。 今汉室中兴,大王以亲戚为籓辅,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,所保得无不可保乎?"嘉曰:"卿言大,非吾任也。 大司马刘公在河北,必能相施,第持我书往。"
复遂辞嘉,受书北度河,及光武于柏人,因邓禹得召见。
光武奇之,禹亦称有将帅节,于是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。
复马羸,光武解左骖以赐之。
官属以复后来而好陵折等辈,调补鄗尉,光武曰:"贾督有折冲千里之威,方任以职,勿得擅除。"
光武至信都,以复为偏将军。
及拔邯郸,迁都护将军。
从击青犊于射犬,大战至日中,贼陈坚不却。
光武传召复曰:"吏士皆饥,可且朝饭。"
复曰:"先破之,然后食耳!"于是被羽先登,所向皆靡,贼乃败走。
诸将咸服其勇。
又北与五校战于真定,大破之。
复伤创甚。
光武大惊曰:"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,为其轻敌也。 果然,失吾名将。 闻其妇有孕,生女邪,我子娶之,生男邪,我女嫁之,不令其忧妻子也。"
复病寻愈,追及光武于蓟,相见甚欢,大飨士卒,令复居前,击鄴贼,破之。
光武即位,拜为执金吾,封冠军侯。
先度河攻朱鲔于洛阳,与白虎公陈侨战,连破降之。
建武二年,益封穰、朝阳二县。
更始郾王尹尊及诸大将在南方未降者尚多,帝召诸将议兵事,未有言,沉吟久之,乃以檄叩地曰:"郾最强,宛为次,谁当击之?"复率然对曰:"臣请击郾。"
帝笑曰:"执金吾击郾,吾复何忧!大司马当击B233"。
遂遣复与骑都尉阴识、骁骑将军刘植南度五社津击郾,连破之。
月余,尹尊降,尽定其地。
引东击更始淮阳太守暴汜,汜降,属县悉定。
其秋,南击召陵、新息,平定之。
明年春,迁左将军,别击赤眉于新城、渑池间,连破之。
与帝会宜阳,降赤眉。
复从征伐,未尝丧败,数与诸将溃围解急,身被十二创。
帝以复敢深入,希令远征,而壮其勇节,常自从之,故复少方面之勋。
诸将每论功自伐,复未尝有言。
帝辄曰:"贾君之功,我自知之。"
十三年,定封胶东侯,食郁秩、壮武、下密、即墨、梃、观阳,凡六县。
复知帝欲偃干戈,修文德,不欲功臣拥众京师,乃与高密侯邓禹并剽甲兵,敦儒学。
帝深然之,遂罢左右将军。
复以列侯就第,加位特进。
复为人刚毅方直,多大节。
既还私第,阖门养威重。
朱祐等荐复宜为宰相,帝方以吏事责三公,故功臣并不用。
是时,列侯惟高密、固始、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,恩遇甚厚。
三十一年卒,谥曰刚侯。
子忠嗣。
忠卒,子敏嗣。
建初元年,坐诬告母杀人。
国除。
肃宗更封复小子邯为胶东侯,邯弟宗为即墨侯,各一县。
邯卒,子育嗣。
育卒,子长嗣。
宗字武孺,少有操行,多智略。
初拜郎中,稍迁,建初中为朔方太守。
旧内郡徙人在边者,率多贫弱,为居人所仆役,不得为吏。
宗擢用其任职者,与边吏参选,转相监司,以E74E发其奸,或以功次补长吏,故各愿尽死。
匈奴畏之,不敢入塞。
征为长水校尉。
宗兼通儒术,每宴见,常使与少府丁鸿等论议于前。
章和二年卒,朝廷愍惜焉。
子参嗣。
参卒,子建嗣。
元初元年,尚和帝女临颍长公主。
主兼食颍阴、许,合三县,数万户。
时邓太后临朝,光宠最盛,以建为侍中,顺帝时为光禄勋。
论曰:中兴将帅立功名者众矣,惟岑彭、冯异建方面之号,自函谷以西,方城以南,两将之功,实为大焉。
若冯、贾之不伐,岑公之义信,乃足以感三军而怀敌人,故能克成远业,终全其庆也。
昔高祖忌柏人之名,违之以全福;征南恶彭亡之地,留之以生灾。
岂几虑自有明惑,将期数使之然乎?
赞曰:阳夏师克,实在和德。
胶东盐吏,征南宛贼。
奇锋震敌,远图谋国。